《三国演义》第三十七回司马徽再荐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庐
司马徽走后不久,刘备带领关张二将,踏上了前往隆中的访贤之路。此时正是秋后冬前,但见远山秀雅,近水无波;松竹交翠,层林尽染;这如诗如画的景色,看得刘关张兄弟三人如痴如醉;正在这时,忽然随风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。
三人举目望去,原来在山脚下有一群农夫,正在一边耕田,一边唱歌:苍天如圆盖,陆地似棋局;世人黑白分,往来争荣辱;荣者自安安,辱者定碌碌;南阳有隐居,高眠卧不足!刘备听了,不由得心中暗自感慨:这歌词平实无华,却竟然蕴含着如许深意!
他连忙询问农夫道:此歌为何人所作?农夫们告诉他:乃卧龙先生所作也。刘备心想:此人洞悉世事,却能看破荣辱;飘然世外,却能乐在其中;其境界与定力,果然不同寻常!想到这里,刘备对尚未谋面的诸葛亮,又多了一份钦佩,也更增添了一份向往。
在农夫的指点下,刘备三人来到了卧龙岗的诸葛草庐前;开门的是个童子,刘备一问之下才知道;原来诸葛亮一大早出去了,而且归期不定;这真可谓是失之交臂!刘备不由得惆怅不已,可他想要见到诸葛亮的心情,却更加急迫了!
刘备还想再等一会儿,可是急躁的张飞首先不耐烦了:大哥,不如我们先回去吧。看着刘备满脸焦急和失望的神色,关羽不像张飞那样表露于外,却也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悦,好言劝慰道:兄长,我们暂且回去,再派人来打探确实的消息。
刘备无奈,只得同意;三人在回来的路上,却见迎面来了一人;见此人头戴逍遥巾,身穿皂布袍;气宇轩昂,仪表不俗;一副儒生模样!刘备此时怀着满腹的心事,一见此人,脱口而出:这必定是卧龙先生啊!他慌忙下马,向前施礼:请问是卧龙先生吗?
那人上下打量了刘备两眼,故作不认识地问道:将军何人呀?刘备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之后,那人才告诉刘备:我是孔明之友,博陵崔州平也。刘备曾听水镜先生说起过此人,于是便客气地请他坐下,口中连称请他指教。
这一来正中崔州平的下怀,刘备哪里知道,他本就是受孔明之托,前来试探自己的。两人在林间石上坐下之后,崔州平单刀直入地问道:将军找孔明有什么事吗?刘备答道:如今天下大乱,汉室倾颓;我访求孔明,是希望他能够教我安邦定国之策!
崔州平点头笑道:将军想要平定天下纷乱,复兴汉室一统;此乃仁心,无可厚非。但是天下大势,自古治乱无常;本朝开国之初,高祖斩蛇起义,伐秦灭楚;是由乱而治,太平日子过了二百年后,王莽篡位,建立新朝;这是由治而乱呀!
刘备一听:此人出语不凡,难怪能为孔明之友;鸟随鸾凤飞腾远,人伴贤良品格高;观其友而知其人也!只听得崔州平接着说道:随后光武中兴,重整河山;这又是由乱而治,传至今日,亦有二百年矣!观当今天下,群雄并起;也就应该到了由治而乱之时了!将军想要请孔明出山,斗转星移,只手补天;欲以一人之力而逆天下大势,只恐徒费心力呀!
刘备不解地问道:这却是为何呢?难道孔明徒有虚名吗?崔州平摇摇头道:非也!天下大势如此,非人力所能挽回;孔明纵然才高盖世,也是难有作为!顺势而为,不必劳力;逆势而上,徒自劳心;天数变异,非理据可以改变,命运使然;凭心意难以争衡!
一番话,说得刘备不由得心中郁闷不已:此人之言,甚有道理;只是我少年立志,征战半生;若依他所言,就此作罢;我实在是心有不甘哪!想到这儿,他正色敛容,神情坚毅地对崔州平说道:先生所言,实为高见;可我既为汉室之胄,理当以匡扶汉室为己任;时至今日,正是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;但凭信念前行而已!
崔州平也在心中暗自叹息:我受孔明之托,实言以告;原以为刘玄德会知难而退,却不想他虽然孤穷,却有迎难而上之志;这一点倒与笃信人定胜天的孔明不谋而合。孔明啊,孔明,看来你这一场辛苦是在所难免了!只是这一去山高水长,险象环生;烽烟处处,征尘滚滚;还望你要多加珍重!
当下崔州平不再多言,起身告辞: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,不足以与使君共论天下大事;适才蒙使君下问,一时妄言而已。他不想再劝刘备,可是刘备却想要改变他:可否请先生和我一起回去?崔州平笑着摇摇头道:我闲散惯了,无意功名;就此别过,我们他日再见!
崔州平的这番言语,正如《三国演义》开篇所说: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一席话便说尽了近百年三国争雄的风云变幻,足见其见识,不在孔明之下!刘备能听得明白,张飞却早就心情焦躁了:没遇到孔明,却遇上这么一个穷酸腐儒;东扯西拉,耽误时间!
刘备叹道:人各有志,他不过是隐者之言而已。心里却在暗自庆幸:还好孔明不是如此,要不然也不会自比管仲、乐毅了。三人回到新野县,刘备即刻派人前往隆中打探卧龙的消息;数日之后,隆冬已至,大雪纷飞;打探消息的人回报:卧龙先生已经回来了!
刘备大喜,即刻吩咐备马,准备前往隆中;张飞一听,上次窝着的一肚子火又被勾起来了:一个山野村夫,哥哥何必亲自去请,随便找个人去把他叫来就好了!刘备生气地呵斥道:孔明乃当世大贤,你怎能如此轻慢?这可不是待贤之道!
张飞的脾气一向火爆,也因此而惹了不少祸;可是即便是在张飞因为酒醉鞭打曹豹,失了徐州,失陷了二位嫂嫂的时候;刘备也没有责怪过他!如今为了诸葛亮,刘备却要呵斥张飞;足见诸葛亮在刘备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,地位也越来越重要了!
兄弟三人骑马出行,眼见得天寒地冻,彤云密布;寒风呼啸,大雪漫天;可张飞心里的憋屈之火却越来越旺,他嘴里嘟囔道:如今天气如此寒冷,暂不征战;哥哥何必如此长途跋涉,去见无用之人?不如回新野避避风雪好了。
刘备白了他一眼:你懂什么?正是因为天气如此恶劣,才能更显我求贤若渴的诚心;孔明乃是高明之士,必定知我殷勤之意;三弟要是怕冷的话,就先回去吧。张飞不敢再顶撞,只是气鼓鼓地跟随在后;走不多远,只听得路边酒店中,隐隐传来高亢的歌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