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故事,出自《清朝野史大观》卷六《清人逸事》“秦大士”条,真实性待考。
原文为:秦殿撰大士在朝时,一日上(指皇上,即乾隆帝)偶问曰:“汝家果秦桧后人乎?”秦无他言,但对曰:“一朝天子一朝臣。”
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续集,见张伯驹编著《素月楼联语》卷一《故事》中记:乾隆时,状元秦大士,江宁人。秦桧亦江宁人。人以为桧后。大士到西湖,人故以请其瞻拜岳坟并题联,秦不得已,题云:“人从宋后无名桧,我到坟前愧姓秦。”
两则故事对照,很有意思。
第一则,乾隆单刀直入、直截了当地问秦大士是否秦桧后人,秦大士“无他言”,算是默认了,接着说的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也等于间接承认了。
第二则却说,秦大士和秦桧同姓,而且同是江宁人,所以“人以为桧后”,即旁人以为他是秦桧后人,言下之意:秦大士其实并不是秦桧后人。“人从宋后无名桧,我到坟前愧姓秦”所表达的,也只是以姓秦为羞耻,没有说因为自己是秦桧后人而感到羞耻。
那么问题来了,秦大士到底是不是秦桧的后人呢?
从严格意义上来说,秦桧是没有真正的后人的。
《宋史》卷四百七十三《秦桧传》写得分明,秦桧没有儿子,唯一的养子秦熺是妻兄王(日奂)的“孽子”——孽,是指宗法制度下指家庭的旁支,即妻兄王(日奂)和婢女生下的私生子。
原文作:熺本王(日奂)孽子,桧妻(日奂)妹,无子。(日奂)妻贵而妒,桧在金国,出熺为桧后。桧还,其家以熺见,桧喜甚。
所以,秦大士绝不是秦桧的后人。
那么,秦大士和秦桧到底是什么关系呢?
秦大士是乾隆十七年壬申恩科状元,与秦大士同科的榜眼是范棫士、探花是卢文弨。
秦大士和卢文弨的交情非常好,乾隆四十二年二月,秦大士去世,其子秦承恩提供了秦大士行状(生平事迹),邀请卢文弨为其父撰写墓志铭。
卢文弨于是作《翰林院侍讲学士秦公墓志铭》,文中称:“先世有贰守江南之太平者,因家当涂。”
查《乾隆太平府志》卷十六《职官表二》,上载:宋高宗绍兴年间,秦梓曾知当涂。
即卢文弨虽然没有明说,但已隐晦地暗示秦大士是秦梓的后人。
这个秦梓和秦桧有没有关系呢?
元人张铉撰写的《至正金陵新志》第十三卷《人物志》“耆旧”类《秦桧》条附有《秦梓》,其文为:“兄梓,字楚才,自江宁居溧阳。”
即秦梓是秦桧的兄长。
原来如此!
秦大士到底还是与秦桧扯上了关系。
那么,回到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的故事来,如果这事真的发生过,也充分地表现出了秦大士的聪明狡黠之处。
也难怪,在《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》所收录的秦大士的履历中,有极简单的一语:“秦大士,江苏人,年三十四岁。乾隆十七年进士。历俸七个月。”该语分两行书写,行间夹注“似伶俐”三字。这三个字,当是乾隆皇帝阅看后的“朱批”——这是乾隆对秦大士的评价。
秦大士的确聪明伶俐,大文豪袁枚在乾隆九年(年)秋充江南乡试同考官,其从沭阳前往江宁,途经燕子矶,发现燕子矶石壁有题诗:“渔火只疑星倒出,钟声欲共水争流。”袁枚被诗中意境吸引,细看落款,是江宁秦大士,于是记住了秦大士的名字。
乾隆十年,袁枚调任江宁知县,该年袁枚三十岁,秦大士三十一岁。秦大士尚是秀才之身,“以弟子礼见”,两人诗歌唱和,成了莫逆之交。
袁枚是出了名的风流名士,男女通杀,营建的随园里蓄养有多家戏班子,其本人特别宠爱戏班中一个姓康小生。
秦大士拍马屁,专门写了一首诗来赞咏康姓小生,诗云:
秋云幂历午阴长,舞袖风回桂蕊香。
忘是将军门下客,公然仔细看康郎。
另外,袁枚的《随园诗话》里还收录有一首出自秦大士之手的《游秦淮》,该诗的确为上乘佳作:
金粉飘零野草新,女墙日夜枕寒津。
兴亡莫漫悲前事,淮水而今尚姓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