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说新语想造反的桓温问对头殷浩能否和自己

桓公少与殷侯齐名,常有竞心。桓问殷:“卿何如我?”殷云:“我与我周旋久,宁作我。”—《世说新语·品藻》

文中的“桓公”即桓温,“殷侯”即殷浩,此处“公”与“侯”属泛指,意在凸显他们二人地位的尊贵。

东晋名士刘惔曾这样描述桓温:“鬓如反猬皮,眉如紫石棱,自是孙仲谋、司马宣王一流人。”

桓温好像也默认了刘惔的“写真”,他本人一直以当世司马懿自许。

很难想象鬓毛像反猬皮有多可怕,眉毛像紫石棱有多凶狠。

《晋书》本传称“桓温挺雄豪之逸气,韫文武之奇才”。

的确,他的能量很大,他的野心更大。

有一次他对身边的人说:“我这辈子要是寂寂无闻,连景帝和文帝也将嘲笑我。”

晋景帝司马师和文帝司马昭兄弟是篡夺曹魏政权的权奸,桓温公开扬言要步他们的后尘,吓得他左右心腹大气都不敢出。

他多次向人们亮明自己人生观的底牌:“纵不能流芳百世,也要遗臭万年!”

加之他身为晋明帝司马绍的驸马,一举灭蜀和三次北伐的卓著功勋,更加之他蓄谋已久的不臣之心。

所以他晚年独揽朝政,总兵马之权,居形胜之地,着手“废帝以立威”。

他废晋帝司马奕为海西县公,立相王司马昱为帝,谢安见到他也要诚惶诚恐地行君臣跪拜之礼。

但有一个人从不怕他,这个人就是殷浩。

《晋书》说桓温“以雄豪自许”,时论对殷浩则以宰辅相期。

当时的社会舆论,殷浩差不多被捧为国家“救星”。

《世说新语》中记载:“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,于时朝野以拟管、葛”,人们以殷浩出不出仕来“卜江左兴亡”。

会稽王司马昱也对殷浩说:“足下去就即是时之废兴,时之废兴则家国不异。”

好像殷浩要是不肯出山,太阳从此就不会在东晋升起。

不是江左需要殷浩来振兴,而是桓温需要有个殷浩来抗衡。

灭掉西蜀成汉政权之后,桓温的威望和势力震慑朝野,晋朝廷时时感到虎狼在侧。

就社会声望来看,只有殷浩可以制衡桓温。东晋君臣都意识到,手中压制桓温唯一的好牌,就是拼命来抬举殷浩。

这无形中加深了他们二人的敌意,致使他们从互相轻视变成彼此敌视,从棋逢对手变成冤家对头。

于是,就有了这篇小品中二人的对话,有一次桓温问殷浩说:“你觉得自己比我怎么样?”殷浩巧妙地回答说:“我与我相处得很久了,我还是宁肯做我自己。”

“我与我周旋久,宁作我。”话说得真是太绝了!

殷浩一生没有桓温驰骋疆场的豪气,但桓温一辈子也说不出这样的名言。

桓问“卿何如我”,殷答“宁作我”,问者的嚣张写在脸上,答者则骨子里充满自信。

“宁作我!”三字是一种低调的豪言,也是一种内敛的自信,更表现了一种成熟的人性。

殷浩没有回避桓温挑衅性的问话,但又没有正面反击说“我比你强”,而是说:“我与我相处的时间最久,我还是觉得我非常棒,我还是宁肯做我自己。”

“宁作我”说得非常谦和礼貌,他当面充分肯定了自我,又没有贬损对手桓温。

他没有半点自我吹嘘的得意忘形,没有丝毫浮夸的狂妄气焰,以一种低调内敛的语气表达一种内在的豪情和底气。

之所以说“宁作我”表现了一种成熟的人性,是因为它不是幼稚的情绪化自恋,也不是匹夫匹妇争吵时的赌气。

这三个字是建立在“知人”与“自知”之上的。

《老子》说“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”,“宁作我”表明殷浩既“智”且“明”。

作为桓温政坛上的对手,殷浩对桓温无疑有充分的认知。

桓温是能把江左弄得天翻地覆的枭雄,哪怕谢安在他面前也是战战兢兢。

殷浩敢与他分庭抗礼,桓温自然也把殷浩视为劲敌,应该说他们二人都“知己知彼”。

一旦放弃偏见的时候,桓温对殷浩同样十分欣赏。

他曾对自己的心腹郗超说:“阿源有德有言,向使作令仆,足以仪刑百揆。朝廷用违其才耳。”因殷浩字渊源,阿源是比较亲昵的称呼。

以殷浩这样高妙的“思致安处”,“我与我周旋久”这么长的时间,他当然完成了“认识你自己”。

表面上看,“我与我周旋久,宁作我”并不涉及对手,但“宁作我”是比较之后的选择,它隐含的意思是:如果只能在你与我之间二选一,那我宁可选择做我自己。

跳出殷、桓二人的“竞心”,“宁作我”教给我们要如何做人。

今天由于媒体的发达,各种各样的“偶像”便层出不穷,年轻人追逐自己偶像精疲力竭。

他们不仅说话要偶像那种腔调,办事要偶像那种做派,甚至整容也要整成偶像那种嘴巴、鼻子、眼皮……

他们与殷浩“宁作我”相反,在偶像崇拜中完全失去了自我,宁可做别人也不愿做自我,他们成了自己偶像的复制品。

有些年轻人是不懂得“宁作我”,有些成年人则是不敢“宁作我”。

为了得到上级的表扬,为了得到朋友的肯定,为了得到他人的喜爱,我们去扮演一个好职工,一个好同事,一个好丈夫,一个好妻子,一个好……

我们一直在“演”社会指定的角色,但从来没有真正做一回自己。

我们只是社会舞台上的“戏子”,从来就不是生活中的真人,所以我们只在意自己的“社会形象”,害怕让自己露出“原形”。

我们不想认识自我,也不敢袒露自我,当然也不会接受自我,更不敢像殷浩那样“宁作我”。

“宁作我”需要对自己充分的自信,需要对别人高度的坦诚,还需要自己内在的坚定性。

想当年,嵇康“师心遣论”,阮籍“使气命诗”,陶潜“守拙”归隐,谢安从容破敌,桓温志在问鼎,殷浩“以长胜人”……

他们活出了真情真气真我真人,他们看上去有款有型有情有韵。

本文摘抄至《戴建业精度世说新语》一书。

作者戴建业被誉为“国民教授”、“别人家的老师”,深受网民及年轻人的喜爱。

《世说新语》是一部记录魏晋名士言行风貌的小说,距今年代久远。

戴建业在《戴建业精度世说新语》中用简洁易懂的语言解读这一文学珍品,向大家描述了一个真实的魏晋时代,值得喜欢历史的读者细细品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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