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游造化:也谈《雪夜访戴》
文/文吉儿
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载:
王子猷居山阴,夜大雪,眠觉,开室,命酌酒,四望皎然。因起彷徨,咏左思《招隐诗》,忽忆戴安道。时戴在剡,即便夜乘小船就之。经宿方至,造门不前而返。人问其故,王曰:“吾本乘兴而行,兴尽而返,何必见戴?”
真名士,自风流。王子猷,即王徽之,乃王羲之第五子,魏晋人士。众所周知,当历史进度发展到一个新时期,自然而然会萌生新的社会思潮。这一时期人文精神的变化,偏向于纤弱的、柔软的、天真的,是一种近乎空灵的精神境界,士人的风貌气韵与审美观念也是暗合于此,放浪而不拘,率真而任诞,清隽而通脱。“雪夜访戴”即表现晋代士大夫“雅兴”一面最为著名的故事,不仅成为文坛佳话,更是后世画家笔下的偏爱题材。
雪后初霁,月色皎洁,路遥夜深,墨色朦胧。浅淡文字,带起思维的流动与升华,冰封世界,唤起生命的浪漫与热情。近乎白描的叙事节奏,所传递的思想却是远超于物像的,而语言的平淡,又营造了意象空间的丰富构图,从而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奇特表述方式,读来令人顿觉心胸开阔,一片天地澄明。
通篇寥寥几笔,其所涵盖的文学意象却意韵深远。具体来看,“夜雪”“酌酒”体现的恰是生命的欢畅和精神的高层次追求;“彷徨”“皎然”之中又传达了一种令人迷茫又迷醉的人格美感;直至“不前而返”之句,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寂洒脱,达到了全篇最敏感之处;而最后的话语更像是叹息式的解说,仿佛讲了明白,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,令人不得不去琢磨故事的弦外之音。
所谓:“性之所至,率性而为。”这种行为上的“因感而发”,并非矫揉造作,而是表达了一种深刻的性情之美。正如《中庸》开宗明义: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……”人的自然禀赋即“性”,遵循本性行事即“道”。古代文艺理论讲究“笔墨之道,本乎关情”,情蕴美,美涵道,大量传承文献证明,中国文学对美的阐释并非只在诗词曲赋,这样的短章小品同样充满了独特的东方哲思美感。
“雪夜访戴时,未至已选返。”东方哲学的精髓,恰在如此这般的人与道的志趣交流。乐于崇高的情操追求,将其揉碎、化开,真正融入到生活言行之中,充分彰显人性旨趣。看似云淡风轻的表象,内在蕴涵着巨大能量,那是烈焰般的生命激情,拥有着无法直视的艳阳光芒。不随俗,不媚俗,胸中饱有真趣,最混乱也最自由,这是社会意识在人文主体的思想积淀,也是对人性解放的最好注脚。
造化抒个性,心源自悠游。这般纯粹心境,一笔写意人生,奔放而含蓄,平常而高雅,它是模糊的,更是美妙的。穿过历史时空,今人仍然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“见素抱朴”的精神特质,而那正是美的本质,也是值得人们毕生追求的心源法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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